豆子

洁癖党,指跟盾冬这个cp不共戴天。

【铁盾】灯与影(11)

(十)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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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野炊

绵绵的细雨又下了两天一夜才停。雨停以后,七月一晃而过,天凉好像只是一个晚上的事情。八月的早晨,Tony站在客厅正中央,双手叉腰,环顾四周,看到面貌一新的杂物间、修车时拆卸下来的沾满污泥的排气管,以及屋顶拐角那个颜色漆黑、正对床铺的自制监控摄像头,脸上露出大功告成的胜利表情。他摸着胡子跟Steve说:

 

“是时候去野炊了。”

 

于是Steve就穿上长袖衬衫和运动鞋,左手抱着打卷的薄毡,右手拎着硕大的编织袋,跟在Tony身后坐进了船里。舢板长而窄,一头尖尖翘起,船帮上的漆因为常年浸在溪里,被水泡掉了颜色。Tony把袖子高高挽起,双手撑桨,拨开水面的凉气向对岸划去。坐在船里,Steve感到阳光像软的玻璃,被山风扯成一片一片,簌簌地洒了满溪。水面上绿波荡漾,浮光闪烁,对面的岩壁、荒草和杂树荡过起伏的溪面向他们缓缓游来。他看到草丛间的露水在阳光下蒸发,光彩绚烂,如同千条魅影。Tony划着船,心情舒爽,哼着小曲儿;桨击水面,拍得水花飞溅,湿了衣服,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Steve对他说:“天要凉了,出来时候该给你多加衣服的。”

 

他们很快靠了岸。野炊的地点选在半山腰处一块地势平缓的草地,不算高,攀上去没费多少力气。Steve山上山下走了几个来回,独自提了煤气炉、简易炊具、帐篷和一大桶饮用水上去,然后就颓倒在草地上,长手长脚地摊开自己。日头正高,半山腰凉风习习,Steve躺在凉飕飕的草地上,觉得太阳把他晒得很热,风又把他吹得甚凉。他闭上眼,在微风中打了个寒噤。

 

“累吗?”Tony习惯性地问一句。他脚踩防水地布,手扯拉营绳,面前摆放着一座帐篷骨架,细汗淋漓。Steve摇摇头坐起来,像拧抹布一样草草搓了一把头发上的汗,嘟囔着说:“我不累。但这儿好像有点冷。”

 

Tony没太在意。只要Steve不喊胸口疼,他就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在他看来,这片溪谷山青似画,水秀如烟,溪里的鱼记忆转瞬即逝,过几分钟就遨游在全新的世界里,快活无比。他跟Steve守住一方小屋,一个敲打铁器,一个奋笔作画,闲来无事翻几页小说,天气凉爽时出门闲逛,拌嘴吵架,时光混沌,寂寞无际。这种无忧无虑的自在生活慢慢地让那种被喧嚣都市和世界危机娇惯出的心理疾病变得很迟钝,很纤细,像是丝线一样被抽出体内,消失无踪。一连几天他都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重回少年时代,身体躁动,胃口极好,狂妄大胆,横冲直撞。天色一黑他就没羞没臊,想方设法跟Steve同床共枕,以期套出他从出生开始到现在跟所有女生的风流往事;早晨一起床又踌躇满志,看到对面的山高高耸起就觉得那是人类科学的顶峰等他去攀登,想到昨夜因窗户没关牢跑进屋来的四脚动物就觉得给野生动物建造恒温居室是他应当肩负的重任。他心情舒畅,睡眠充足,精神饱满,工作效率极高,花一天时间给门窗换了一遍锁,花两天时间把Steve的相机改装成了监控,然后安坐窗前,读书静卧,守株待兔般等着Chad再次来访。可惜Chad再也没有露过面。于是Tony又把心思转移到钻研厨艺上。连续两周,Steve一日五餐,几乎吃遍《快速学会一百道家常菜》上所有菜色,但Tony仍不满足。他扔掉菜谱,无师自通地发明出各类家禽和蔬菜的搭配组合,最后宣布等他出去之后stark集团将进军餐饮业。一切都步入正轨。Tony不再时而烦躁,时而欢喜,时而紧张,时而放松,他感到自己前世栖居于此,一切都如此顺心顺意,在这片小天地里他活得如鱼得水。

 

Steve盘腿坐在毡子上拼装军用锅和铁支架,面对Tony。山风吹拂他素色的衣襟,像吹鼓一只旧布口袋。Tony能从上衣掀开的缝隙里看见Steve窄窄的腰和侧腹部紧绷的线条,皮带上方那块浅色的皮肤,还有他用旧的金属皮带参泛出的古铜色光泽。他感到心里有种异样的东西在滋长,暖洋洋的,有点轻微的刺痛,像是灼烧,仿佛泡化在温泉里的硫磺。他有点发痴地说:“帐篷搭好了就不冷了,我带了恒温器。”

 

Steve点点头,不自觉又打了个寒颤。他低头煮一锅洋葱汤。转眼已经是午间,半山腰的风被渐高的日头烘得暖了。Tony拿出钓具和饵料,抓起两个小马扎,一卷长长的鱼线团在手心。“去钓鱼吧。”他对Steve说。

 

Steve对此没什么意见。他熄掉火,两手空空地跟着Tony来到溪水边。他们在溪边的石子滩上架起低矮的小马扎,打开饵料盒,Tony把一支纯黑色的钓竿递给Steve。而对方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不喜欢钓鱼吗?”Tony问。他把钓钩垂下水面,蚯蚓做的饵料在潜流下蠕动,吸引溪水里那些身体光滑、游动缓慢的鱼。对于Steve并不积极的反应他隐隐有点失落。

 

“喜欢,只是不常钓。”Steve眨了眨眼,没有多说,也把钓钩甩进水里。周围到处都是沙沙的响声,温暖的白噪音让Steve觉得身上懒懒的。他不太想动弹,有点犯困,刚刚活动完的筋骨有种松弛的、痛快的感觉,像是睡意要溢出身体的边框。这种安静的状态他很喜欢,把一切都交给Tony,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的感觉轻飘飘的。一连十几天他都是这样,昏昏欲睡,头很沉重,像是山里的日子把他娇惯得慵懒了似的。有时候他躺在床上,想到近日来夜间的低烧和越来越艰难的早起,就从脚趾开始发颤,恐惧于自己忽然紊乱的生物钟。他在黑暗中抚摸自己年轻而饱满的肌肉,朦胧中有点恐慌,仿佛触摸到衰老正在侵袭他的身体。但好在一切都很轻微。低烧会在长夜将尽时退去,多喝水就能缓解鼻腔的干燥,弯腰和静坐可以平息头脑里偶尔涨满的眩晕,而困倦到极点的时候他也只要坚持一下就能跟Tony出来野炊。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Steve觉得自己只是多虑。他觉得自己只是需要打起精神,除此之外,一切都有点寡淡,有点乏味。

 

“昨晚我躺在床上,想到你的肺和我的心脏,感觉它们的千疮百孔有种异曲同工之妙。我觉得是某种缘分让它们遇到一起的,就像量子纠缠。”Tony口齿含混,一边说一边打开水瓶喝药,连吞了四个药片。上次Chad走后,Tony就把他留下的药方给banner发了一份仔细研究。出人意料的是,根据banner发回的结果来看,药方并无异样,相反,比起原先的用药方案更加科学,只是略微繁琐而已。连Banner也建议他按照这副新的药方服药。于是,出于对banner的信任,Tony按照Chad的药方调整了用药,由Steve负责每天监督他按时服药。

 

“嗯。”Steve敷衍地应了一声,倒不是觉得谈话无聊,只是懒得作答。说完之后他觉得过意不去,又补了一句:“Tony,我今天不想听量子理论。”

 

这之后Steve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一小会儿清静时光。洋葱汤在钵里凉透,太阳变得越发刺眼,一尾鱼在水下咬了饵,却机灵地溜走了,只虚虚地拽了一下Steve的钓竿。Steve也懒得提竿,只是松松垮垮地坐着,四肢沉重。太阳晒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Tony又说话了:“今天天气不错,晚上星星应该很漂亮。如果外面气温不高,我们也可以躺在帐篷里看……说到星星,我曾经跟pepper一起在沙漠里看过夜景,很美,地上是一簇篝火,天上是无数簇星星,个个都大得像小孩儿的拳头。那天晚上我让她做我女朋友,她却亲我的额头,说她不可能跟我在一起,我就把原本要送她的项链埋进沙子。到今天我只希望骆驼找水喝的时候不要被我的项链硌到牙……唉,你现在还单身吗?”

 

“我以前跟Happy一块儿钓过鱼,他总是话很多,聒噪得我都受不了。我很好奇为什么鱼愿意咬我们的钩,我总觉得像他那样话多,鱼都要对我们敬而远之。”

 

“出来时候好像忘了带音响,其实到了晚上听听音乐也很不错。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睡睡袋了,其实床挺宽的,两个人睡也不会很挤。”

 

“美国队长会被狂热粉丝骚扰吗?那些小姑娘们有没有给你写很长的情书?你肯定每封信都认真回吧。给你寄情书的粉丝里有男人吗?我可收到过不少男粉丝的来信,文采不凡,热情洋溢,讲话比女粉丝还肉麻。我跟其中一个见过一面,一米九几,唇红齿白,身材很棒……”

 

Tony心中有无数问题,就像已经过去的春天的柳絮和盛夏的热气,膨胀得无边无际。说不上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凉爽宜人、适宜出行游玩的日子里,他忽然对Steve产生了空前旺盛的好奇心。他想知道有关Steve的一切:他衣服的尺码,他喜欢的气味,他受过的伤和爱过的人;他曾经属于谁,将来的生命里又可能有谁……Tony感到他眼前开始出现一道隐形的分叉轨道,而生命的车轮正在他胸中呼啸。这一刻至关重要,一切都有难以言说的意义,所有问题都不是无关紧要。但令人沮丧的是Steve对这一切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你好像兴致一般。”Tony说。

 

“困了。”Steve在应付了一长串琐碎问题之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的太阳穴有点痛,眼皮也有点肿胀。“可能昨晚没睡好。”

 

“你不舒服吗?”Tony紧张起来,注意到Steve脸色不佳:“我不该让你提水的。你胸口难受吗?”

 

Steve急忙摆手表示与此无关。他站起来拽了拽衣服下摆,抬起一只胳膊擦拭几乎睁不开的双眼。“就是困了。”他说,扔下马扎和钓竿,把Tony独自一人留在溪边。“我上去睡一会儿,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需要帮忙叫我。”

 

Tony没有阻拦。他扭着半边身子看Steve攀上半山腰,钻进帐篷,然后对着帐篷上紧闭的拉链怅怅地盯了好一会儿,不知为何有点失望。他静默着,从孤零零的钓竿、身旁空荡荡的马扎和正一顿一顿咬钩的那尾鱼中品出一种酸酸涩涩的滋味,有点像被pepper吻了额头的那一晚,但并不是当时那种空旷心情的全然复制,更像猛喝了一口醋,呛得人胃囊都缩起来。这么想着,他忽然被一种兴味索然包裹,钩上那条无辜而可怜的鱼也变得面目可憎。于是他放了鱼,收好饵料,独自回到半山腰的毡子上,用一把小刀削一颗土豆的皮……

 

 

 

过了很久Steve才听到Tony叫他。那种声音就像从海洋深处传来,很冷,很模糊,像是长着毛边。他的睡袋层层叠叠地压在身上,十分沉重,有多得超乎想象的褶皱都堆在他脖子周围。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到冷,凉飕飕的空气从毛孔的缝隙往他身体里钻。日光透过帐篷顶部的透明塑料布暖洋洋地洒下来,四周亮堂堂的。Steve把恒温器的温度调得很高,帐篷里闷热异常,他浑身是汗。随后Steve睁开眼,发现Tony在拽他的睡袋。

 

“醒醒,吃饭了。你满脸汗,温度调这么高不热吗?”Tony边说边退出了帐篷。他身上有汤和烧烤酱料的味道,很是刺鼻,但Steve没有闻到。

 

他慢吞吞地钻出睡袋。外面的寒气似乎很浓重,Steve身上的汗水被凉气一裹,四肢就像触电一样开始发抖。他哆哆嗦嗦地披了一件Tony的外套走了出去,支在架上的汤锅和摆在盘里的烧烤大大咧咧地铺开在毡子上。Steve有点想缩回帐篷,太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还没睡够?”Tony已经盘腿坐在毡子上,往一次性纸杯里灌水:“早知道你这样我们就不出来了,应该待在家里休息。”

 

Steve听见了Tony的话,也听出了那里面暗藏的失望情绪,但他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表现得无动于衷。他觉得五感迟钝,昏昏沉沉,景物在眼前虚晃,仿佛错动的色块。有种说不出的疲惫让他变得很麻木。在Tony的注视下他一言不发地往毡子上一坐,表情茫然地呆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水灌进自己干渴的喉咙。Tony在对面埋头喝汤,时不时偷瞄一眼,观察Steve的一举一动。Steve就像一个听讲时心不在焉的孩子,眉眼倦怠。他对着一块颜色焦黄的烤土豆好一阵儿,先是把土豆在盘里切碎,又翻了几次面,但最终却只吃了一小口。

 

“你怎么了?”Tony忍不住问。

 

Steve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意识到颈窝很烫。“不知道。我感觉好像是感冒了。”

 

听了这话,Tony抛下汤碗,半跪着凑到Steve面前,任由小半碗汤在碗底晃荡着。他拿额头蹭过来的时候Steve下意识地往后躲,掌根擦着毡子上粗糙的纹理。但Tony的额还是贴上来,凉凉的一小片皮肤,用了点力道地压住他的额头。Steve感到口鼻里灼热的气体都被圈在Tony和自己的胸口围起的一小块空间里,很憋闷,而且憋闷得很久,令人眩晕。

 

而事实上Tony只是试了一下温度,很快就放开了。“你发烧了,”他说:“怎么搞的。”

 

Steve只是摇头,感到刚刚那一瞬间里产生的不同寻常的灼热还未消退。他脸红红的,头重脚轻地往后靠了靠,双膝并拢缩成一团:“可能是流感吧,我最近几天都不太舒服。”

 

“几天了?”Tony皱着眉头说。

 

“大概一周?”Steve想了想,不能确定。“算上低烧的话可能还要长一点,但是头晕是最近几天的事情。”他吸了吸鼻子,鼻黏膜滚烫而不适。

 

“那你干嘛不说?”

 

“一般到白天就好了,我觉得没什么大事,而且也不太难受。”Steve把外套裹得死紧。

 

Tony绷着脸看着他,目光犀利,双唇紧抿,好像随时要骂脏话一样。他又把手伸进Steve的衣领,在几乎烧起来的颈窝里试探着,搞得Steve一声惊呼,扭动着往后又躲又缩。他极不耐烦地挣开Tony的手,然后沉默地把头搁在膝盖上,嘴里呼出灼热的气体。Tony脸上的表情他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捏着水杯,觉得喉咙依然肿痛,而餐盘里的食物不能勾起他的一点胃口。

 

“既然这样,那我们吃完饭就回去。”Tony没再多说。他退回自己的位置,把盘里的食物飞快地拨进嘴里。

 

那一瞬间Steve觉得整个身体都松快了下来,像一片在风中翻滚了几日的纱终于碰到栖枝,所有的困倦和不适都有了归宿。他实在是想念小屋,想念小屋里那张舒适的床和厚厚的被子。Steve自己也觉得怪异,这种不适似有预兆,但还是突如其来,他出门时明明不觉得有多难受,但就在他们外出的几个小时里这种重感冒一样的症状快速发酵,来得格外迅猛。他低头慢吞吞地又吃了两口,想到Tony出发时的好心情,觉得过意不去,就说:“其实我再睡一觉,到晚上或许就没事了。”他清了清喉咙,“我们还是可以继续晚上的安排,来都来了。”

 

Steve看着Tony的眼睛,但Tony已经没在听他说话了。Steve熟悉他脸上那种表情,代表着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他已经在思考下一件事情。Steve只好闭口不言。Tony飞快地吃完了盘中的东西,盯着Steve几乎未动的食物问:

 

“你还吃吗?”

 

Steve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放下了餐盘。他的眼皮倦怠地耷拉着,一侧肩膀垮塌下来,显得懒散而怠惰。Tony上前替他把从肩膀上滑下一半的外套重新搭好。

 

“那就别勉强。”Tony说。他讲得很轻,温柔得如同一片初生的叶,声音热乎乎地贴在Steve的耳畔。他开始动手收拾餐具。Steve有点恍惚地给他腾出位置。他拉紧搭在背上的外套,往毡子边缘挪,懵懵地看着Tony独自一人忙碌,暂时什么也想不到。Tony从开始卷Steve身下那条宽大的毡垫。山风还在刮,吹乱Tony的头发。在Tony看来这是很舒服的温度,但Steve缩在外套里,脸色发白地打了个冷颤。

 

“进里面待一会儿,里面暖和。”他推Steve并拢的小腿,把他往帐篷里赶,一边说一边一刻不停地忙碌着,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Steve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懒得去想。他只是在Tony的注视下乖乖钻回帐篷,整个人沉甸甸、晕乎乎地挨着恒温器躺下。Tony在外面大声说:“我收拾好了叫你。”

 

Steve闭上眼睛,忘记了回话。恒温器旁的温度十分舒服,于是他很快就又睡着了。Tony沉默地整理着炊具,面无表情,若有所思。不知为何,帐外的风忽然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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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又又没捉虫。但是看在有5500+的份上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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